他那精神气儿,那身子骨,连上山打熊都不带怵的!前一世的自己,铁定是疯了吧?甘采儿斜倚着床头,看着窗外月上中天,一遍又一遍,默默唾弃着从前的自己。书房内燃着一豆灯火,灯下兰亭舟正静心读书,他敛目沉静,披发而坐,难得宽袍大袖,不拘礼法。端的是萧萧肃肃,潇洒不羁。甘采儿幽幽一叹,要是这一幕,让其它女了子瞧见,又不知要迷倒多少芳心?兰亭舟在清水镇是响当当的人物。不仅因为他是清水镇最会读书,最有才华的男子,更是因为长得好看。每日里,在他字画摊前有事无事驻足的,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全是清一色的大姑娘小媳妇。就为看他一眼,不少人宁要绕远路,多走半个时辰,也要打他摊前路过。不过,兰亭舟虽有名,但若与甘采儿相比,那却是小巫见大巫。因为甘采儿也很美,是小从到大一直都美的美,妥妥的清水镇第一美人。而且除了美,她还是清水镇第一有钱的女子兼第一恶女。她爹甘茂国是清水镇首富,镇上一大半的产业都是甘家的。甘茂国有两个儿子,但女儿只得一个。因而甘采儿极为受宠,要星星不给月亮,也就养成了她不能吃苦,不能受累,说一不二,娇气又跋扈的性子。兰家世代读书人,甘家世代商贾,按说这两家不搭界,奈何甘采儿对兰亭舟一见钟情,非卿不嫁。甘采儿原本也入不了兰家的眼,可她实在砸钱太多,而且极为离经叛道。兰亭舟这人啥都好,唯一缺点就是家贫,贫得连一日三餐都保不齐。加上他还有一个常年需服药的母亲,所以兰家真是隔三岔五就揭不开锅。兰亭舟摆摊卖字画,那是看人的多,真正肯出钱的很少。毕竟清水镇有闲钱的人家,也不多。甘采儿从见到兰亭舟的第一眼起,便被迷了心智,而后日日跟在兰亭舟身边,任兰亭舟怎么赶也不走。兰母每日的药钱,她抢着付了;兰亭舟想要的孤本,她买来送了;兰家揭开不了锅,她就日日送餐;兰亭舟弟弟被人欺负,她挽着袖子就上,还押着人来道歉;兰亭舟被大姑娘小媳妇偷看,她就坐在他摊子前,凶巴巴地不准任何人靠近......兰亭舟板着脸,问:“甘姑娘,你到底意欲何为?”甘采儿眨着眼,笑着回答:“兰哥哥,我要做你娘子呀。”兰亭舟顿时一张脸涨通红,指着她的手指头都气得发抖:“你,你,不知廉耻!”然后,他扔下字画摊,气呼呼地跑走了。那一年,甘采儿八岁,兰亭舟十一岁。后来,兰亭舟见了甘采儿就躲。可清水镇就那么点大,甘采儿总能很快找到他。再后来,兰亭舟也不躲了,只冷着一张脸对她,不理不睬。甘采儿也不生气,兀自开心地跟在他身旁。他不说话,她一个人也能叽叽喳喳说很久。二人就这么别别扭扭着,一晃就好多年。直到有一天,甘茂国去找兰母。甘茂国拿出一本账簿,上面记录着兰家到清水镇的六年,甘采儿给兰家所有的花销,零零总总共有五百两银子之多!要知道清水镇的普通人家,一年到头的花销也不过二三十两银子。这五百两银子中占最大头的,是兰母每日的药钱。甘茂国笑着说自己并非是来讨债,而是愿以这本账簿再加二千两银子做嫁妆,与兰家结秦晋之好。兰母当下大怒。她出自世代书香的谢家,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几曾受过如此大辱!她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搁。“我兰家,绝对不卖儿子!甘老爷放心,甘姑娘给兰家花的钱,兰家会连本带息,一分不少的还给你们!若你不放心,现在我就打欠条与你。章力,拿纸笔来!”兰母大声呼喝。“不用,不用这样。”甘茂国慌忙起身,连连摆手,满脸堆笑道,“兰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既然甘老爷不要欠条,那便请回吧。我一寡居妇人,不方便久见外男。”兰母冷冷扔下一句话,直接起身进了内室。甘茂国满脸的笑无奈僵住。其实,他不是不知拿着账簿来议亲不妥,可他没办法。之前他也有请媒人来提亲,但全被兰母婉拒了。想起自家那不争气的女儿,一颗心全拴在兰家小子身上,他这当爹的也只能厚着脸皮来恩威并施。只是没想到,兰母竟是如此刚烈之人。果然不愧是京都来的人。甘茂国搓搓手,叹了口气,囡囡若嫁不成兰家小子,指不定要哭多久呢。唉,还是再想想其它办法吧。这厢,甘茂国叹着气走了。那边,兰母回到内室后,将桌上的茶杯狠狠摔地上。“章力,去把那个不孝子给我叫回来!”兰母厉声道。章力是兰家老仆,他连忙应了一声,去寻兰亭舟了。甘采儿为兰亭舟砸钱的事,兰母之前全然不知。谢家世代书香,她从小恪守清规戒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操持家务,相夫教子就是她人生的全部。抄家后,她深知家中境况窘迫,所以即使身体病弱,也仍日夜不停做绣活,然后让兰亭舟拿去卖了换钱。她的双面异绣曾是京都一绝,求之人甚多。她以为,家里的开销都是她绣品和兰亭舟字画赚来的。可谁知,竟是全是甘采儿出的钱!突来的真相,让她差点呕出口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