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领他的尸骨,现下大抵估计是不想惹麻烦,想趁夜半无人时将雷义送出安葬,又觉实在不体面,最后到底也是找人批了日子下葬,只是没扰了谁,也无几人知,却不知怎得传开这雷家小少爷是革命党,得罪了上头的人,死无全尸。
一时间街头巷尾不知情的只做谈资议论纷纷,知情的明哲保身缄口不言。
我此行不曾张扬,却也难堵悠悠之口,惋惜有之,呵怒有之,有说我自断前程毁己一生,还有说当年雷义为我一掷千金,如今他遭此劫难,我却眼角无泪,真真是戏子无义。
我懒得辩驳,只当未闻。旁人懂甚,我怎得没哭过,早在得知他死讯的冻雨夜,那场撼天动地的恸哭,老天已经替我哭过了,不过细算来,他们话也没错。
确是戏子,无义了。
那日待园子里散了场,我握枪披褂复穿长靠,再踏戏台之上。台上未着灯,我先踢褂转身三抬腿,缨枪反手贴与背上,后又刺出枪底托在掌心,虚握着,微微使力便直指苍穹,而后旋身数十周,此时酒劲儿上头,这几圈下来只觉昏沉,黑暗中见一人向我走来,待走近,他点上戏台上的灯烛,我方看清来者何人。
那人依旧一身丝绒黑褂领口上绣着两片金竹叶,亦如同我道别的那天一样。
“小四将军,喝醉的赵子龙如何七进七出杀的曹军片甲不留呢。”
他开口便是一贯戏谑口气,我慌了神,在原地呆愣片刻,得见故人,也不去较真现实还是梦境,终是笑道:
“你懂什么,小爷本事高,醉了也敌百万兵。”
他闻言也笑,后却敛了神色,烛火摇曳我瞧不真切,只听得他说:
“平良,许多事我自是见不到了,我雷义此生,终是不甘却也值得。”
“您这两句话,直往人肺管子里戳。”
与他坐在戏台上,再无人开口,再回想初见时的那句小四将军,赵子龙是行四,众人皆唤一声四将军。
只是四将军是他们的四将军,赵子龙也不是他的赵子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