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怀瑾自高中状元,入了翰林。又得官家赏识,兼祖辈余荫,得以在官家案前待命,随时宣召撰拟文字。
时日久了,因其言之有物,又进退得宜,更兼瑶林琼树之风仪,越发得官家喜爱,常常留其值宿禁中。若非官家年事已长,又时常传唤御医,只怕也要传出些风流艳闻来。
这日天光才亮,韩怀瑾从留宿的宫苑中出来,一路往宫门而去。却不巧被早已守候多时的诚嘉公主堵了个正着。
“韩郎,你步履匆匆,可是有急事在身?”诚嘉公主慢悠悠地踱步到韩怀瑾身前,拿眼不停的在他身上打量,语气娇嗔地问道。
韩怀瑾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面无表情地说道:“确有急事,这便不打扰公主了。”
“放肆!你胆敢欺君?!真当我不敢对你如何?”诚嘉公主被他这套说辞糊弄多了,也懒得再配合放纵他。她本就无甚耐心,如今肯在韩怀瑾身上花费这么多时日,已经实属真心讨好了!
“不敢欺瞒公主,确有急事在身。公主若是不信,可召御前的连公公一问。”韩怀瑾眼睑低垂,压根不看诚嘉公主一眼。
诚嘉公主见他如此说,也不由得半信半疑。半晌,见他不为所动,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让路。到底有些不甘心,恶狠狠地威胁道:“我管你是真有事在身,还是糊弄我。我诚嘉想要的还从来没得不到的,你如此心硬嘴硬,我又舍不得伤你半分,便只好拿你那小青梅开刀喽!”
正要大步离去的韩怀瑾听了此话,难得脚步一顿,终是什么话都没说,走出了宫门。。
诚嘉公主一时得意洋洋,只因自己一番威胁的话终于砍到了他的要害;又一时妒火中烧,嫉妒他只听了一句威胁那贱人的话,便有如此大的反应。
诚嘉公主的纠缠对韩怀瑾来说,如同一缕轻烟飘过,没留下一丝痕迹。他出了内廷的宫门,却不想听到有人啪啪啪的鼓掌声。
“韩大人果真是少年英才,仙姿玉貌,难怪诚嘉公主会倾心于你。依老夫看,这才子佳人,不失为一段佳话嘛!”说话的正是吏部尚书成老大人。他正下朝,从宫门前路过,正好目睹了成家公主的一番纠缠。
“成大人慎言,事关公主声誉,还是少嚼口舌的好!”韩怀瑾眸光冷淡,敷衍的一拱手,脚步不停的走了。
成老大人一哽,目光瞥到远处不断朝这里张望的女婿,更是冷笑了一声。视线回转时无意中看到还在原地的诚嘉公主,思及这段时日听到的诚嘉公主痴缠韩翰林的传闻,一个想法顿时从他脑中冒了出来。
却说韩怀瑾自宫中出来,先使人往谢府投了拜帖。这才洗漱歇下,休息了半晌。
午时才醒,他起身重新整理衣冠,用了些午食。又在书房中处理了小半日公务,见时辰差不多了,才又检查拜礼,见并无不妥,便带着明砚去了谢家。
谢家他来过几次,也算熟悉。跟着引路的仆从一路穿过洞门,直接到了谢居正的书房。
“今日不当值?”谢居正临窗而坐, 一手揽起宽大的袖袍,一手提着铫子,将冒着蒸腾白汽的沸水注入茶案上的紫砂壶中。
飘渺的茶香瞬间充盈在整间屋子,带着淡淡的苦涩和若有似无的清浅茶香。
“昨夜宿值,今日一早就回府了。”韩怀瑾走到茶案对面的蒲团前,一甩衣衫,盘膝坐下,顺手接过谢居正手中的铫子泡起茶来。
“你今日过来,可是有事?”谢居正拿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隔着氤氲的水雾,看着越发沉稳内敛的韩怀瑾。
“我来请先生,效仿昔日尧公。”话毕,手中的茶也泡好了。韩怀瑾倒了两杯,双手将其中一盏托起,稳稳地递到谢居正面前。
尧公乃历史上的名臣,当时的皇帝宠信奸妃,废太子,立幼儿。以致朝廷被奸妃一党把持,上下皆怨声载道,民不聊生。幸而皇帝病故,政权交接的关键时刻,尧公挺身而出。联合其他朝臣,扣押奸妃,力保前太子上位,才使当时的朝廷又延续了一两百年的时光。
因而谢居正此时听了此话,饶是见惯了风浪,也不由得大惊失色。他双目圆瞪,不可思议地看向韩怀瑾道:“你,你这是何意?”
“先生难道未曾听到风声?文先生进京了。”刚注入的热茶十分滚烫,韩怀瑾端了一会儿,润白的手指指腹就被茶盏烫出了红痕。但他的双手仍然稳稳地托着茶盏,平静地看向谢居正。
“你如何敢搅合到这件事当中?你当你有几个脑袋够折腾的?”谢居正并不接话,反而恨恨地指着韩怀瑾责骂道,只希望将他骂醒才好。
“先生以为,我不参与此事,就可以平安无事?”韩怀瑾虽未说的明白,然话里的意思谢居正却听懂了。
那个成家老不死的仗着官阶高,纵容自家女儿抢了人家夫郎不说,还帮着杀人灭口。此等恶事,谢居正当年寻找韩家后人时,就有所察觉。可当时韩怀瑾还小,韩氏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妇道人家。纵然自己能帮着讨回公道,可韩怀瑾这小郎以后的路,可就要真的被毁了。
因此,谢居正只帮着暗中收集证据,预备等韩怀瑾有朝一日有能力了,再交给他。不曾想,这件事会成为促使他走上如此危险道路的缘由!不对!谢居正想到此,眉头一蹙,他猛地抬头,双目紧紧锁住韩怀瑾的眼睛问道:“若是为了成家之事,以你今时今日的能力,大可不必如此。那老头毕竟已是日薄西山,虽能使些绊子,却还奈何不了你。你到底是为何要走此险路?”
“先生怎得会认为学生走的一定是险路,说不得反而是生路呢?”韩怀瑾任由谢居正打量,眼神不躲不闪,坦然的迎向谢居正。
“皇权之争,一招不慎,就是万劫不复,不偏不倚才是正道啊!你既不图名利地位,又不是身处险境,那只能是其它了。难道说,是因为诚嘉公主的纠缠?”谢居正仍然不放弃追寻韩怀瑾执意站队的缘由,灵光乍现间,他突然想到这个已经不能称之为传闻的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