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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手神医:家有倒霉试药夫君全文

梦中说梦 著

其他类型连载

丁田氏腾地跳了起来:“你是谁?!”“我啊?”陈七拉开门,站在门口委屈巴巴:“您是祖母吧?我是您孙女的‘内人’啊!”“你你你……”丁田氏哆嗦半天,咕咚一声坐在了地上:“老天啊!我不活了!祖宗十几辈子的脸都丢光了啊——”“怎么了怎么了?”门外看热闹的几个邻居终于忍不住冲了进来,“三婶子您这是唱的哪一出,怎么跑来孩子们的院儿里哭上了?”“哎哟侄媳妇啊我活不成了啊!”丁田氏拍着大腿哭道,“这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天杀的小畜生,他说他是我家那孽障的内人啊!”“这还了得!”进来的几个妇人都吓到了,“还没说亲呢就冒出来一个自称内人的,那不是……那不就是私通么!”丁田氏闻言哭得越发厉害了,两只手在地上啪啪地拍:“我没脸活了啊侄媳妇,你快去喊我侄子来...

主角:王玉莲丁旺   更新:2024-11-26 20:4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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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王玉莲丁旺的其他类型小说《妙手神医:家有倒霉试药夫君全文》,由网络作家“梦中说梦”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丁田氏腾地跳了起来:“你是谁?!”“我啊?”陈七拉开门,站在门口委屈巴巴:“您是祖母吧?我是您孙女的‘内人’啊!”“你你你……”丁田氏哆嗦半天,咕咚一声坐在了地上:“老天啊!我不活了!祖宗十几辈子的脸都丢光了啊——”“怎么了怎么了?”门外看热闹的几个邻居终于忍不住冲了进来,“三婶子您这是唱的哪一出,怎么跑来孩子们的院儿里哭上了?”“哎哟侄媳妇啊我活不成了啊!”丁田氏拍着大腿哭道,“这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天杀的小畜生,他说他是我家那孽障的内人啊!”“这还了得!”进来的几个妇人都吓到了,“还没说亲呢就冒出来一个自称内人的,那不是……那不就是私通么!”丁田氏闻言哭得越发厉害了,两只手在地上啪啪地拍:“我没脸活了啊侄媳妇,你快去喊我侄子来...

《妙手神医:家有倒霉试药夫君全文》精彩片段


丁田氏腾地跳了起来:“你是谁?!”

“我啊?”陈七拉开门,站在门口委屈巴巴:“您是祖母吧?我是您孙女的‘内人’啊!”

“你你你……”丁田氏哆嗦半天,咕咚一声坐在了地上:“老天啊!我不活了!祖宗十几辈子的脸都丢光了啊——”

“怎么了怎么了?”门外看热闹的几个邻居终于忍不住冲了进来,“三婶子您这是唱的哪一出,怎么跑来孩子们的院儿里哭上了?”

“哎哟侄媳妇啊我活不成了啊!”丁田氏拍着大腿哭道,“这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天杀的小畜生,他说他是我家那孽障的内人啊!”

“这还了得!”进来的几个妇人都吓到了,“还没说亲呢就冒出来一个自称内人的,那不是……那不就是私通么!”

丁田氏闻言哭得越发厉害了,两只手在地上啪啪地拍:“我没脸活了啊侄媳妇,你快去喊我侄子来!喊我儿子、喊他四太爷来!我要他们替我打死这小畜生啊!这个孽障不死,我就不活了啊——”

旁边众人慌忙一叠声地答应着。其实哪里用她说,早在她坐下那会儿,外头就已经有人跑去请四太爷了。

没过多久巷子里果然人声喧喧,又热闹起来了。

这波来人却多是见过陈七的,兴奋过后回过神来,各自不禁大惊:“这不是……这不是昨日那个、那个陈……”

“陈七。”佳佳替他们补充完整。

“内人”是陈七,那就不是个新鲜罪名了,跟昨天四太爷说的那句“未嫁失贞”不谋而合嘛!

但是——

一个妇人结结巴巴:“陈、陈少爷不是已经死……”

“是啊,我已经死了!”陈七抬起头,露齿微笑:“但是姐姐又把我救活了!为了报答姐姐,我决定以身相许,以后我陈某人就入赘临溪村了!”

“哇哦!”佳佳跳了起来,“所以我们家又可以有人当家做主了吗?我和姐姐不再是没人管的野孩子了吗?”

“不是的啊哥哥,”陈七笑眯眯,“我是入赘来的,家里的事还是姐姐做主啊!我只负责貌美……哦不对,我只负责照顾你和姐姐,谁敢欺负你们,我就让我爹带兵来踏平他家!”

咯噔一下子,小院里静了下来,刚进门的几个男人也愣住了。

他们是听说这里出了有伤风化的事,赶着来维持正义的,可不能忘了那个陈七是金陵城来的什么小少爷……

这是他们敢管的人吗?

丁了了从磨盘旁边站起来,也笑了:“对了祖母,您刚刚说我和佳佳快要死了所以必须让出院子,如今看来金陵城那位陈老爷多半是不会杀我的了,这院子我还让不让?”

“就是就是!”佳佳迎着走进门来的四太爷,也跳了起来:“原先说我们是小孩子不能顶门立户,现在我阿姐要成家了,还不能顶门立户吗?”

四太爷扶着拐杖,一步一步威严地走了进来:“成家?立业?在我临溪村?”

陈七嘻嘻一笑,躬身作揖:“正是。请四太爷成全!”

四太爷哼地笑了:“陈公子,成家立业可不是你一句话的事!你要入赘临溪村,可有父母之命?可有媒妁之言?无根无据便要入赘,实在不像正经人家儿女的做派!恕老夫多问一句:你,该不会是官府的逃犯吧?”


“姐姐,这是真的吗?你真的要跟我拜堂成亲?”匆匆赶来的陈七双眼亮亮。

丁了了反而有些意外:“你……愿意?”

“我当然愿意!”陈七差点没蹦起来,“能娶到姐姐这般天仙似的美人,我陈七三生有幸啊!我当然愿意!”

说罢没等丁了了回过神,他已转身面向众人,跺脚:“还愣着干什么,快给我姐姐松绑啊!我们要拜堂!”

“陈七公子,”四太爷面色沉沉走上前来,“你还是再好好想想,成亲,是终身大事。你家中长辈若得知你如此草率……”

“这怎么能算草率!”陈七尖声打断了他的话,“我跟姐姐成亲是深思熟虑的呀!我的终身大事,除了我自己,还有谁能做主、谁敢做主?再说你又不是我的长辈,你怎知我家中长辈不会欢喜?也许他们做梦都不敢想有这等好事呐!”

四太爷黑脸不语,丁文义只得凑上前来,小心翼翼:“陈少爷,这件事您还是再考虑一下!我家了了品貌实在寻常,只怕配不上……”

“配不配得上,也不是你说了算的!”陈七待他更加不客气,“你是什么东西,我姐姐品貌如何轮得到你来说?”

丁文义讪讪的不敢接话,陈七便丢开竹杖靠在土台上,一脸委屈地哭诉起来:“你们口口声声说等我长辈来,不过是欺负我年纪小……等我家中长辈来了,我一定让他们替我问一问,你临溪村安的是什么心?我的终身已经许给了姐姐,你们偏要杀了她,还不许我成亲,这是明着要我守望门寡!这样等将来我死了,娘家不认、妻家不收,那我岂不是要做孤魂野鬼……”

什么乱七八糟的!四太爷手中拐杖几乎要把地面凿穿。

丁了了看看他老人家的脸色,再看看其余众人的反应,明白了。

难怪这么痛快听她的话去叫来了陈七,原来这些人从一开始就没想过陈七会答应成亲!

其实她自己事先也没想到陈七的戏这么足。不过这样更好,原本她是想只要有开口的机会就有活路,现在……现在有了陈七作同盟,她就更不能任人宰割了。

“四太爷,您不会要说先前的许婚不算数吧?”丁了了含笑开口,“那可不行啊,过路的神仙已经知道了,我父亲也知道了!”

她一点点敛起笑容,神色郑重:“您老人家若是执意阻止,今晚小心我父亲……”

差点忘了,今晚,是丁文仁头七。

四太爷原本不怕这个,但此刻听着丁了了刻意压低的声音,再看看空地上明明灭灭的那些鬼火,他又禁不住头皮一阵发麻。

“我是觉得,”他嘶哑着喉咙,道:“你二人的婚事实在不妥。你一个将死之人,何必拖累陈公子……”

“所以,我为什么是个将死之人?”丁了了立刻问,“我有什么罪?”

上当了!四太爷胡须一颤。

但他随后便镇静下来,反而笑了:“你不敬尊长、持刀伤人、修习妖术、肆意纵火……哪一桩不是死罪?”

“这,因果颠倒了吧?”陈七在旁尖声叫。

四太爷不理,拈须冷笑:“所以我的立场与你叔父一样:你丁了了品貌不佳、品性更不佳,不堪为陈公子之妻!”

陈七缓缓弯腰捡起了他的竹杖,起身,抬头:“所以你也和丁文义一样,是蠢货、是强盗、是喂狗狗都不吃的臭虫?”

话音落人转身,手一扬——

身后原本已经差不多灭尽了的鬼火骤然腾起,直窜出三尺余高,瞬间将站得近些的丁文义裹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

“鬼!鬼啊——”围观众人再次乱成一团。

四太爷却忽然不怕了。

不是鬼火。原来那傻女并没有什么妖术,死了的丁文仁也不会显灵保护他的女儿。这些颜色妖异的所谓“鬼火”,都是陈七搞出来骗人的把戏!

耄耋老者不久前佝偻下去的腰杆顿时挺直,脸一沉,手一挥:“我临溪村惩处逆女,也轮不到外人来指手画脚——给我点火!”

醒过神来的几个汉子闻言立刻又举起了先前的火把,不顾那些蓝色火焰的围堵再次冲向土台。

如星坠落、如箭离弦。

却还是慢了一步。

陈七仗着站得近三下两下爬上台去,一刀割断丁了了身上的绳子:“姐姐,咱们快点拜堂吧,不然来不及了!”


“陈爷!陈爷,您一定要听我说……”

天亮时,四太爷跪伏在石阶上,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陈爷,事情并不是您看到的那样,求您听我解释啊!”

“你嚷嚷什么!”陈忠站在门槛内,居高临下睥睨着他,“我家少爷刚喝了药睡下,少夫人还在昏迷不醒,谁许你在这里大呼小叫!”

“我知错,我知错!”四太爷忙压低了声音,叩头:“但这件事小老儿实在冤枉,一家老小惶惶不可终日,求陈爷听我一句解释,否则我是死不瞑目啊!”

陈忠回头看了看屋里忙碌的丁小麦和两个大夫,略一思忖,迈步走了出来:“你说吧,我听着。”

四太爷大喜过望,抹一把眼泪对着那双沾满尘土的靴子又拜了下去:“多谢陈爷,多谢陈爷!”

“陈爷,事情是这样——”他惶惶地抬起头来,说得飞快,“那日陈七少爷被人追杀,误落入西北山的一处陷阱,是丁了了姐弟带着他回了村子……”

“但丁了了是个傻了十几年的痴憨儿,根本不懂得如何照顾人!据村里的孩子们说,陈七少爷进村的时候伤势已经很重,丁了了姐弟却根本不曾扶持照料,都是陈七少爷自己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挪回来的……”

“后来丁了了在家门口与自家长辈争执厮闹,又指认陈七少爷对她不轨,气得七少爷当场伤势发作昏死过去……”

“那时老朽本想请大夫为陈七少爷治伤,那孽女却只不许,撒泼哭闹挥刀子将四邻和长辈都赶走,自己强行带了陈七少爷回家!小老儿万般无奈,只得求了韩大夫趁夜悄悄潜入她家,替陈七少爷诊治……”

陈忠靠在墙边皱眉听着,到此时终于忍无可忍,抬手说了声“打住”:“你这些话,与我家少爷说的可相差着十万八千里啊!”

“陈爷啊!”四太爷哭得呜呜的,“小孩子说话如何信得!陈七少爷他是被那个妖孽给迷惑了啊!那丁了了自幼痴傻,话都说不利索,这趟从山里回来却忽然牙尖嘴利了,也会吵架也会杀人了,她……她分明是被山里的邪祟附了身,跑出来祸害我临溪村的……”

“妖孽?邪祟?”陈忠眉头紧皱,脸色很不好看。

四太爷连连叩首:“是,她是妖孽!此事我村中老一辈的人都已看了出来,所以我们商议寻个名目把她绑到山神庙去烧死,不料她妖法邪术当真了得,竟蛊惑了陈七少爷与她当众拜堂……陈爷,她绝不应当是什么少夫人,陈七少爷是被她邪术控制才会如此,绝非真心与她结成连理啊!”

他又哭又叫一口气说了这些,累得跪都跪不直了,干脆整个人俯伏在地上,呜呜咽咽。

陈忠看着他沉吟良久,终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吧。”

去吧?去哪儿?这是信了他还是不信?四太爷跪着没动。

“去山神庙啊!”陈忠瞥了他一眼十分不耐烦,“我家少爷说了要你去山神庙看韩大夫喂乌鸦,你这么快就忘了?”

“不对,陈爷,”四太爷急得脸更白了,“陈爷您是不是还没明白我的意思?陈七少爷此时所作所为并非出自本心,就连他先前舍了性命冲到前院去救那妖女,那也是……”

陈忠抬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冷声:“你的话我听明白了。但是少爷吩咐的事不能改,只能请你先照办。你若真是问心无愧就先不用哭,等少爷醒了我再问他一遍就是。”

“这不行,这不行啊陈爷!”四太爷俯伏上前,嚎啕大哭:“那妖女还未死,七少爷如今只怕很难清醒!您现在问他,他定然还是会说那妖女好,这又能济得什么事啊!陈爷,咱们都是一把年纪的人,遇事自己心中要拿得准,怎能听信孩子的话!七少爷虽尊贵,到底年纪还小,难免为色所迷、为情所迷、为‘义’所迷,咱们做长辈的……”

“你说错了!”陈忠脸一沉,神色顿时冷厉:“我是陈府家奴,不是七少爷的长辈;至于你,你当然更不是!”

四太爷被他吓得缩了缩,忙又俯首:“是,小老儿不敢妄称长辈,但咱们毕竟痴长些年岁,见得多!陈爷您虽然一片诚心为七少爷着想,但也要考虑周全,不要为了护着孩子,惹怒了大人……如今漫说那丁了了是妖孽,就算她不是,贵府老爷夫人难道就肯容许一个穷乡僻壤的孤女进门吗!”

嗯?

陈忠停下了要往回走的脚,顿住。

四太爷见状大喜,忙拔高了声音:“所以我前番所作所为的确都是一片诚心为了七少爷着想!陈爷,小老儿我活了这么大年岁了,很多事情一看就知应当怎么办!七少爷年纪小不懂事,咱们就不该跟他一般见识……”

“丁老爷,你又错了!”陈忠蹲下来,浑浊的老眼冷冷对上他的:“我是给人做奴才的,少爷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不问对错。”

四太爷受了连番打击,气得浑身簌簌发抖,犹自不死心地继续追问:“他要娶一个妖女,这么大的事你也不管?这件事弄不好,贵府上下全都会跟着遭殃!”

陈忠点头,起身:“你便是再问八百遍,我的态度也还是这样。少爷是主子,漫说他要娶一个女子,就是他要娶你,我也只管帮他采买聘礼雇请轿夫,八抬大轿迎你过门。”

四太爷彻底呆住了。

真不管?多胡闹也不管?

这不对!这不行啊!年轻人不懂事,怎么能由着他胡闹……那这天下不是乱了套了吗?

正惶惶不安时陈忠已抬脚从他跟前走过去,冷冷:“可惜了如今我家少爷没说要娶你,只说了一定要替少夫人讨回公道。所以,丁老爷还是乖乖去山神庙守着吧!”

四太爷跪在石阶上半点儿也动弹不得,只觉得天旋地转,仿佛这偌大天地都容不下他一个耄耋老人了。

“你们这样是错的,”他失魂落魄地道,“怎么能听一个孩子的话?就算他是主子,难道就不能规劝吗……”

这时他的二儿子丁成峰蹑手蹑脚地蹭了过来,低声:“爹,韩聚已经送到山神庙了,您什么时候过去?”

“混账!”四太爷反手给了他一记耳光,“平时让你跑腿办点事你磨磨蹭蹭跟长了虱子的狗似的,这会子替外人办事倒是勤快!早晨这么冷,你急着撵我去山神庙,是想冻死你老子?”

“爹,”丁成峰捂着脸抬起头,“儿子当然舍不得您去受那般辛苦惊吓,但您也知道陈家不是好惹的!万一那个陈七真发了疯,招手从金陵城叫来两三百家奴,咱们家可就真的连一条活路都没有了!”

“我就不信!”四太爷扶着拐杖颤巍巍站起来,恼怒:“他陈家真能一手遮天?他敢来欺压良民,我就敢告官!”

丁成峰怕挨打慌忙后退,隔着一棵树争辩道:“告官咱们也讨不到好!爹,咱们从前告官是一告一个准,可那是因为咱们有钱!现在要跟陈家斗,咱们就算连耗子洞里的存粮都抠出来,也比不上人家指甲缝里漏出来的一点啊!”

更何况,真要闹到官府,只怕也用不着陈家费多少心思,就以前压下去的那些事随便翻一翻,也足够咱们判个举家流放了!

四太爷挪动两步站稳了,居高临下看着这个儿子,神色冷厉:“果真这临溪村已经没有规矩了?就连你,如今也要来造我的反了?”

“我不会造反。”丁成峰道,“父亲,我只是来求你顾念家里老老少少几十口人的性命,别再跟陈七少爷过不去了!”

“你这还不是造反?”四太爷手持拐杖在地上敲得啪啪响,“家里老老少少几十口都是我的儿孙,你们的命都是我的!我发迹你们跟着享福,我受难你们就合该替死!这还没到那个地步呢,你们这就动了歪心思了?”

他越说越恼,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吐不出来,只能咬牙咽下:“何况,我什么时候跟陈七少爷过不去了?我不是一直都在为他好……”

他的话尚未说完,却见那个一向十分恭顺的儿子已从他身边绕过去,咣当跪在了房门口:“丁成峰前来向陈少夫人赔罪!先前在前院失手伤了少夫人,其实非我本意,都是我父亲吩咐痛下杀手不必留情,所以才会铸成大错!今我诚心悔过,愿长跪阶下为少夫人祝祷平安,求陈少爷、少夫人饶恕死罪!”

站在三步之外的四太爷把这番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只气得眼前一黑,整个身子像一截枯柴似的直挺挺摔到了地上。

屋里陈七悠闲地靠在枕上,看着炉边煮药的丁小麦笑问:“你二伯一向这么没出息吗?我看他还不如你爷爷呢!”

“二伯大约是愧疚,”丁小麦低声道,“外人不知道了了有多厉害,我们家里的人却是亲眼看见过的。杀人争功,这件事实在是……”

“醒了醒了!”县城来的宁神医忽然发出一声欢呼,“少夫人醒了!”

陈七瞬间弹了起来。

吓得旁边另一个大夫原地蹦起,连喊“祖宗”:“您不要命了啊?那么重的伤……”

这会儿陈七少爷却顾不上自己的伤。他慌里慌张地凑过去攥住丁了了的手,脸发白眼发红声音惶惶发颤:“姐姐你醒了!你怎么样?哪里疼?你还认得我吗?我是陈七,我是你丈夫!”

丁了了皱眉,摇头,嫌弃地甩开他的手,自己把两只胳膊都藏进了被子里。

陈七顿时吓坏了,转身拽住宁神医就哭:“怎么办怎么办,娘子不认得我了!她真的傻了!”

宁神医皱眉,不太自然地夺回了自己的衣袖:“看少夫人这样子不像是不认识……”

话未说完就见丁了了偏过头去,闷声:“我为什么要认识你……认识你就没好事!你就是个灾星!”

啊?

哦。

陈七由惊恐到惊疑又到失落,眨眼间转换了好几种心情,最后终于归为欢喜:“你生气就生气吧,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宁神医在旁道:“恐怕也不能说‘没事’。少夫人浑身上下都是伤,背上还好说,麻烦的是这两条胳膊,还有脑后……”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手比划。丁了了试探地随着他比划的方向活动了几下手臂,忽然心里一惊。

她的头……头巾呢?

宁神医的手在她腮边比划了一下,神情不安:“脸上的这一处划伤极其厉害,虽然我已用了最好的药,但也不敢说一定不会留疤。”

丁了了不待他说完已捂住伤处,回头向陈七急问:“我,很难看吗?”

“不难看呀!”陈七夸张地作了个惊艳的表情,“我的娘子是天仙、是绝代佳人、是世上最美丽的姑娘啊!我娘子怎么都好看!好看极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丁了了干脆把整张脸都捂住,又问陈忠:“到底难看不难看?你给我说实话!”

陈忠低着头,迟疑道:“大夫说少夫人的脸是沾了脏污的尘土,又喝了好些药,所以难免有些发肿。等过些日子治好了伤、洗净了脸梳妆打扮一番,必然是好看的。”

啊,那就好。丁了了长舒一口气。

脸肿着呢、脏着呢,那就是还没有认出她来咯!

倒不是她轻视陈七的眼力,实在她太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陈七郎一向贪花好色,必然只喜欢看漂亮的姑娘。像她这样瘦巴巴不起眼的一个村姑,又弄得脏兮兮的,他肯多看一眼才怪!

既然现下还没有被揭穿旧事的危险,丁了了就放了心,又看向宁神医:“多蒙您相救,我如今大约是不会死了。但我家里还有个中毒的弟弟,不知大夫能不能顺便看一下?”

“您的弟弟?也中了毒?”宁神医一惊,“也是吃了那有毒的饭菜吗?这怎么、怎么没有人提起?”

“也?”丁了了不解,“还有谁吃了有毒的饭菜?”

陈七亦在一旁拧紧了眉头:“谁说没有人提起?宁大夫你是忙糊涂了吗?我小舅子这不是已经在这儿了嘛!你刚刚还亲手喂他喝了一碗药来着!”

什么?谁?在哪儿?

丁了了和宁神医同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脸上神情一模一样俱是茫然。

还是丁了了先回过了神。一看的确是佳佳躺在身边,她立刻就忘了先前的疑惑,急急扑了过去。

宁神医也很快想通了其中关窍,忙道:“原来……啊,少夫人放心,虽然是中了极凶险的毒,但幸好所食不多,目下看来尚有希望治愈。”

丁了了自己已经查看过佳佳的眼睑舌苔,知道神医所言不虚,忙回转身来连连道谢。

因为太过欢喜,所以一时并没有注意到宁神医的神色有异。

这时丁小麦端了刚煮好的药送过来,陈七便指指她,向丁了了笑了笑:“这位的二叔,论辈分你该叫什么来着?现下正在外头跪着请罪,娘子打算如何处置?”

丁了了回头看着他,不解。

如何处置,这种事轮得到她说话吗?

本来凭她的身份被打死了也没处说理去,莫非如今果真风水轮流转,轮到她扬眉吐气了?

陈忠躬身行礼,证实了她的猜测:“少夫人不必顾虑,凭着咱们陈家的势力,就算灭了整个临溪村也不费什么事!今日不拘您要罚谁、也不拘怎么罚,老奴定然全部为您办到!”

这一声“少夫人”听得丁了了皱了皱眉,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却又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惶恐不安。

她想了一想,摇头:“老伯别太客气了。我与陈少爷成亲只是权宜之计,当不得真的。您以后还是唤我的名字吧。”

陈七含笑的脸立时垮了下去。

陈忠见状忙笑道:“权宜之计倒的确是权宜之计,毕竟少爷流落在外,三书六礼皆不及准备,实在是怠慢了少夫人。但此事说好办倒也好办,待咱们回家之后,再求老爷夫人请动官媒把该有的规矩补上,这不也就成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丁了了气急。

现在她怀疑这个看上去憨厚老实的陈忠其实跟他的主子一样,,是个惯会耍滑头的混账东西!

你看,“权宜之计”的意思难道不该是“不作数”吗?他老人家是从哪里听出来她想要把什么三书六礼的规矩补全的?

她并不想要什么三书六礼,她只想要自由好吗!她这个“刺客”时间久了是要露馅的啊!

到底懂不懂啊?

陈七眯着丹凤眼倚靠在枕上,看着丁了了脸上变幻的表情,只觉得越看越气。

越看越像他记忆中某个讨厌的人。虽然这张脸又脏又肿又粗糙,并没有那个刺客那么好看……

当然也没有那么可恶。

只是性子仍嫌不够温柔和顺,还需要好好教导!否则将来被外人知道了,岂不是要笑他陈七夫纲不振!

“娘子啊,”想通了的陈七脸上重新露出笑容,贼兮兮的:“事到如今,天地高堂也拜过了、性命也互相救过了、也曾同床共枕也曾肌肤相亲,你就别再说什么‘权宜之计不能算数’了吧?”

都叫了你那么多声“少夫人”了,你当是白叫的吗?


有人。不是一个,而是一群。

浓重的晨雾里看不清来人的样貌,只瞧得见大致的轮廓:十几个,二十几个,三四十个……越来越多的人影转过山棱出现在山坡上,如鬼魅。

他们的身形服饰各不相同,共同点是都骑着高头大马,拿着吓人的兵器。

显然刚才那支箭就是这群人射的。丁了了无力起身细看究竟,只能依旧枕在树枝上,强打精神戒备着。

马蹄声仿佛一眨眼就到了近前,之后破风声、欢呼声、狼嚎声乱成一片,血腥味迅速弥漫开来,呛得佳佳连连咳嗽。

好消息是,围困了他们整整三天的群狼终于四散逃去了,丢下了七八具尸体,正在被那些凶神恶煞似的汉子们哄抢。

可以下树了吗?可以回家了吗?佳佳回头看向他姐姐,一脸期盼。

“喂,小子!”一个汉子伸出马鞭啪地甩了一下,指过来:“你看没看见一个受伤的人从这儿跑过去了?”

佳佳慌忙摇头。

那人立刻拉长了脸:“小子,大爷们这一路过来杀的人不少了,你可要想好了再说!”

“真的没有……”佳佳扶着树枝坐起来,一脸委屈,“你也看见了我们这儿刚刚还有狼围着呢,如果有人过来早就被狼吃了,怎么还能跑过去!”

几个汉子扒了狼皮回到马背上交头接耳一番,仍是为首那人黑脸道:“少说那些没用的!我告诉你,那人是个江洋大盗,你要是放他过去了,朝廷就要论罪砍了你的头!你爹你娘你全家都要去坐牢!”

江洋大盗!佳佳吓得白了脸。

但没看到就是没看到,就算他心里有惩奸除恶的正义有不畏强暴的勇气,此时也只能对这些布衣的官兵说“不知道”。

小家伙满心遗憾正打算继续摇头,却见旁边的阿姐也扶着树枝坐了起来,脸色惨白有气无力:“官爷恕罪,我弟弟才刚醒,什么都没看见……你们要找的那个人,在那里。”

她颤颤地伸出手,指着一个方向。

那处峭壁。

“小丫头,”马上的汉子拔高了声音,“你不是耍我们的吧?一个江洋大盗,我们从金陵城一路追到这儿都没杀了的,就这么掉下山崖摔死了?你是瞧不起大盗还是瞧不起我们呐?”

这话问得很凶。

丁了了一脸木然并不畏惧:“多少英雄好汉在阴沟里翻船,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您不信,您看那边的血迹。”

几个汉子闻言立刻就去了,很快回来报说那边枯草上好些血,山坡上也有滚落的痕迹,看上去不像是假的。

当然嘛,都是如假包换的人血!

丁了了抬头看看满山的雾霭,唇角一勾。

她是觉得这种大雾天气里什么都湿漉漉的,血迹看起来应该比实际上的新鲜一点。现在看来她赌赢了。

“那个人跑到那儿,”她指指山坡,“才发现这里有狼群。他被狼群追着一脚踩空滚落下来,就掉到山崖下面去了。”

“你要是敢说谎,”为首的汉子盯着她,“大爷会把你们全村的人都杀干净!”

丁了了缩头,瑟瑟:“民女不敢说谎。”

料她也不敢说谎。几个汉子互相点点头确认了同伴的想法,一齐作出了决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搜!”

马蹄踏踏转瞬远去,与来时一样突然地消失在晨雾里。

佳佳长呼出一口气,回头问:“阿姐,为什么骗他们?”

“他们是坏人。”丁了了平静道,“是官兵,却不穿兵服;说是追江洋大盗,自己却是一副强盗做派……”

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就算真是官兵,那也必是官兵中鱼肉百姓的那一群。这种官兵不会把人命当回事的,咱们若坚持说“没见过”,焉知不会被他们随手杀了出气!

佳佳似懂非懂,却没有多问,露出笑容伸出了手:“阿姐,狼群跑了,咱们快下树!回家去喊人来杀狼!”

这的确是当务之急。丁了了没有逞强任他搀扶着从树上爬了下来,正要走,忽听得旁边吭哧一声,像劳累的耕牛趴在地上打了个喷嚏。

那声音却是从地底下传出来的。

什么东西?!


巷口一片哗然。

那家死了孩子的苦主立刻迎上去,人和声音都发颤:“二婶子,你……你这话当真?”

“怎么不真?”王玉莲跺脚,“她会妖术你们不知道吗?你们想想咱村里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厉害的狼灾?怎么几百年都好好的,偏偏今年她不傻了,忽然就有了狼灾了、一下子要死很多人了?”

这……众人一时都有些惊疑不定。

丁了了走上前去,看着那个高谈阔论的女人:“二婶您真是误会我了。我若真有本事能召唤狼群,您家里受伤的可就不止成哥一个了!”

“怎么着,你还想让狼吃了我全家不成?!”王玉莲叉着腰喝问。

丁了了认真点头:“反正你们的心肝都已经喂了狗,剩下的肉能喂给狼吃,那是你们的荣幸。”

“没心肝的小畜生!”先前那位四叔厉声喝斥,“那是你亲婶子,你就那么想她死?你还想谁死?!”

“你呀。”丁了了看过去,抿嘴冷笑:“不辨是非恩将仇报的人都该死。若是在军中,你们这种人就该一刀一个……”

她皱了皱眉,不说了。

这几日越来越多想到“军中”,也真是怪事一桩。难不成是因为那些人被狼咬伤的样子像极了传说中边关战场哀鸿遍野的惨烈?

此刻却也由不得她细想。先前的话虽然还没骂完,在场众人却都已经知道了她的态度,咒骂声霎时喧腾。

“她果真是故意的!”

“我就说她姐弟两个不管刮风下雪动不动就往山上跑,果真有猫腻!”

“先前说上山采药,其实是上山招狼吧?”

“真是狼心狗肺!我看她说不定就是只狼转生的吧?竟然招了狼来祸害咱们村,就为了赚那几个钱!”

“她可不单是为了赚钱,她还为了报仇呐!你没听见她说要咬死我们全家?”

“打死她!打死她个没心没肝的东西!”

对,打死她!这句话喊进了众人的心里,顿时应声如雷。

那些提着扫帚扫雪的、拖着竹竿准备放炮仗的,还有挑着扁担送葬的都拿随身的家什当了武器,发狂似的向丁了了扑了过来。

丁了了是不会打架的。

杀人倒是勉强算会,但那需要在对方靠近且无防备的前提下。更何况,至少到此刻为止眼前这些人还没有犯罪,她不能动刀。

跑……

她的腿脚还算灵活,平时若争闹起来周旋三五个人不在话下。但此刻在场的足有二三十人,其中还有好些是拿了“兵器”的。

打是不能打,跑又不能跑……或者也可以说不想跑。

此刻的丁了了心里有一个可以说是自暴自弃的念头:她希望自己能跟这些人痛痛快快打一场。

因为这段时日她的心里越来越多地冒出奇怪的念头,总觉得自己不该属于这里、总觉得自己还有另外的身份另外的故事……所以她在努力地学着做一个真正的山野村姑,烧饭拾柴采药骂人,力求压下心里那些格格不入的怪异感觉。

也许她就该真真正正地跟人打一架,然后才能融入这里吧?

谁家的孩子没挨过打呢?

那根扁担落下来的时候,丁了了闪身弯腰捡起一截只有二尺来长的木棍,迎了上去。

“哟,她还敢还手!”王玉莲发出一声尖叫,“真是反了天了!打死她!”

扁担扫帚一齐落了下来。丁了了心里说躲不过就不躲了,身子却不肯白挨着,到底还是凭着本能左右闪躲,同时不管不顾地抡起手中木棍狠狠还击。

这下子可真的乱了。

乒乒乓乓的碰撞声不绝于耳,吼声、骂声还有匆忙赶来的佳佳的哭喊声响彻了全村。

越来越多的人闻声跑出来了,各种各样的议论随之鼎沸。

有人听说是丁了了这个“妖女”招来了狼,二话不说提起铁楸就上前加入战团;却也渐渐地出现了不同的声音,有人无论如何不肯相信那样可怕的狼群是一两个孩子能招来的。

她若真有召唤狼群的本事,大可指挥着那些畜生去替她打猎果腹,为什么还要靠着糙米粥野菜汤艰难度日?

她要报仇?大家当乡当疃的,绝大多数还是自己本家的人,能有多大的仇怨值得她要人的命?

为了卖药赚钱?那点儿辛苦钱值不值啊?当大夫能比打猎卖肉还赚钱吗?

真是难以理解……于是两帮意见不同的邻居们自己先打起来了,都没顾得上加入那边的战团。

战团中的丁了了也没想到凭自己一个人就能成为一个“团”。手里的棍子乱七八糟地打出去,虽然没伤着几个人,气势倒是相当足。这会儿说她没跟人打过架,别说旁人不信,连丁了了自己都不信了。

当然,以一敌多,挨打是少不了的。肩头,后背,手臂,甚至额头……一下又一下的重击,使得她渐渐有些受不住,眼前开始发昏。

唯有耳朵始终灵敏,还能听见佳佳在后面哭喊、听见佳佳哭叫着冲进人群,听见佳佳被不知什么人捉住、痛打……

不行!

丁了了手中木棍猛砸出去,厉声吼:“谁敢再打我弟弟一下试试看!不怕家破人亡你就只管打!”

“阿姐,我没事,你快跑——”佳佳抡着棍子跟人打得正酣,扯着嗓子喊。

那边被他打的人也喊起来了:“娘的这小兔崽子吃什么长大的,这么大劲!”

“叫你们打我姐、叫你们打我姐!我打断你们的腿!”佳佳发了狠,手里一根寻常木棍竟挥得呼呼生风,好几个汉子硬是被他逼退了不敢近前。

不要命了!

这两个没娘的孩子到底是谁教出来的?怎么敢跟大人耍横?真不怕两条小命交代在这里?

丁了了很怕。

所以她手上用劲更狠,也分明感觉到对方同样更是分毫没有留情,明明白白就是要把她的命留在这儿了。

轰地一声闷响并不是来自外面,而是她的脑中……有一根棍子砸到了她的头上。

“阿姐——”身后传来佳佳凄厉的嘶喊。

丁了了发现自己好像是玩脱了。

她原本只是想来散散心里的闷气,觉得跟人打一架应当是个不错的选择,谁知这村里的人打架是当真要死人的……那些人是不是真的以为缝好了伤口就用不着大夫了?

不知道那些人怎么想,总之她自己此刻要糟……

下一刻冲过来的却不是佳佳,而是一个万万没想到的人。

精瘦的汉子如猿猴一般灵活地钻进了人群,一把接住马上要倒下的丁了了,顺手抽出她手里的木棍横扫一片:“要杀人?你们都不想活了?!”

“丁旺?”众人惊愕,挨了打的没挨打的齐齐后退:“你干什么?你怎么帮着那两个小畜生?”

“你们才是畜生!”丁旺手里短棍狠狠一挥,竟带起了尖锐的风声。

胸膛里冲出来的骂声更是嗡嗡响,震得树上的积雪都簌簌下落:“人家小小年纪不辞辛苦,忙了几天几夜帮你们把人命救回来了,就收了几个辛苦钱,你们就受不了了?就贪图旁人给的一星半点好处,煽风点火编故事准备要人家孩子的命了?我都不说你们狼心狗肺,就问问你们死后应该下去哪一层?”

拔舌狱?蒸笼狱?油锅狱?

一场斗殴就这么忽然停下了。二三十个参与者和后头陆续出来的人都远远地站着,气氛诡异地沉默,不知众人都想了些什么。

或许是在想象那些地狱的场景?又或者是在猜测一个屠户哪来的底气跟他们谈地狱?

当然也有可能只是单纯地被吓到了。

极少有人能鼓起勇气去跟一个屠户拼命的。所以丁旺很从容地将丁了了扶到一个石墩子上坐下,自己直起腰来掂了掂手里的短棍,又看向众人。

佳佳大哭着跑了过来:“丁旺叔,他们都是胡说八道!我姐没有招狼来!”

“我知道。”丁旺粗声道。

他眯起眼睛向众人瞅了一圈,最后看向人群中连连后退的王玉莲:“招狼?你可真能想!临溪村跟狼打了几百年交道,不知道狼是种什么东西?那畜生比你聪明多了,它们能轻易被妖术招来?”

“要不是她,那又是谁招来的?”一个妇人尖声反问。

丁旺冷笑:“你们是傻吗?不是一早就知道丁文山在村口挖了那些浅得跟水坑子似的陷阱?了了姐弟两个还提醒过他,陷阱不能那么挖,是他自己不听……大雪天气,狼在外头找不到猎物,怎么能不打那些陷阱的主意?顺着陷阱一路过来,怎么能忍得住不进村?那丁文山他自己就是罪魁祸首,你们倒肯听他的话,替他煽风点火造谣生事,来杀你们的救命恩人!出息!瞎老四,你是真瞎!”

先前被称作“四叔”的那人顿时涨得满脸通红。

他原本并不是真瞎,只是看人的时候目光总有些发直才得了这个外号。如今忽然因着这桩事被骂,倒坐实了他那个“瞎”字。

他是真瞎?

不对,他怎么能算是瞎,他只是心疼钱,又听了人的劝,打算想个法子把先前花出去的钱弄回来而已!

“丁旺,你也没有证据说狼是文山招来的……”他梗着脖子,不认输地道。

丁旺砰地把手里的短棍扔过去,像砸一只野兔子似的一下把他砸在了雪地上。

“收了肮脏钱给人办肮脏事的人,还有脸跟我说‘证据’!”他冷笑,又环视众人:“我不管你们信谁,今天想打人就是不行!我家还有病人等着了了去救,你们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哦。

众人恍然大悟。

难怪这莽汉忽然改了性子,原来是家里老娘病了,有求于人了。

不过他这话也算提醒了众人,立刻有好些凑热闹的想起了自己家里也有病人。这会儿大夫若是死了,那些病人谁来管?听天由命吗?

有几个反应快的立刻把手里的棍棒扫帚扔了。

另外一些需要想一想的,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虽然一时想不通透,但联系到丁文山和这位“四瞎子”素日的为人,众人脸上都有些不好看。

丁了了缓过劲来,知道自己得救了,不禁仰头看向丁旺。

这世上的事还真是难以捉摸。谁能想到数月前杀过她也被她杀过的丁旺竟然会来救她。

他还当着全村人的面骂旁人是“收了肮脏钱给人办肮脏事的人”?这真是……

到哪儿说理去!

先前被丁旺打了的那几个人也觉得有必要好好说一说“理”,所以眨眼间不止全村人都来了,就连久不出门的四太爷也来了。

“大年三十,你们,在这儿打架?”四太爷撑着拐杖,冷冷地问。

“没有打架。”丁旺低头说道,“是我娘病了,我想请了了侄女上门看一看。”

四太爷重重地哼了一声:“那么多人挂了彩,你说没打架?你是不是把我当瞎子哄?”

“是没打架!”佳佳跳了起来,“是他们那么多人……二三十个人打我姐姐一个!他们想过河拆桥、他们不甘心给我姐姐看病钱,所以就诬赖我姐姐招来了狼,要打死她!”

“佳佳,回来。”丁了了招手。

跟四太爷说这些做什么?

凭着丁文山一人根本不可能说动那么多闲汉帮他传闲话煽风点火,这件事分明是四太爷的主意。这会儿到四太爷面前跟人讲理,还不如去山上跟那群狼讲理呢!

四太爷眼睛看着旁边的檐角,声音沉沉仿佛午睡未醒:“二三十个人打你姐姐一个?那怎么还都伤成这样?你姐姐……打架很厉害啊?”

“我姐姐伤得更厉害!”佳佳不顾丁了了的阻拦,大声哭诉:“我亲眼看着她背上挨了那么多棍!那些人还打她的头!都差点把她打晕了!不信你看她头上,肯定肿了一个大包!”

四太爷当然不会去看丁了了额头上的包。甚至她的额角已经明显有一道血痕流了下来,他也视而不见,却低下头去看向没爬起来的那几个人:“伤在哪儿?”

那几人受宠若惊,有说“胳膊断了”,有说“肩膀疼”,有说“脚崴了”,最后无一例外都补充一句“是丁旺打的”。

总不能说是被一个弱不禁风的小丫头片子和一个八岁的小娃娃打的吧?那也太丢人了!

丁旺无端端背了一口大黑锅,气笑了:“对,是我打的!我来求医,你们偏要打死大夫,我打你们怎么了?打错了?”

“打错了。”四太爷冷声,“你不明是非,胡乱打人,当然错了!村里有规矩不得斗殴,你不但打了,还一打几十个,显你本事大?大年节下,你有力气怎不上山打狼?”

丁旺脾气急,气得脸都青了,话也说不出来。

四太爷不理他,又看向丁了了:“左一件事右一件事,都是你惹出来的!你还怨旁人打你?我先问你,谁准你用那些奇奇怪怪的手段,把人当麻袋缝的?”

丁了了皱眉不说话,佳佳已气得跳脚:“大夫给人治病,用什么办法还要你批准吗?你要觉得我姐姐做得不对,你怎么不早说?我姐姐救人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他的声音很响,但四太爷只装作没听见,眼睛直直地盯着丁了了,只等她的回答。

丁了了无言以对。

四太爷等了片刻,抬手捻了捻胡须:“我再问你,有人说那夜的狼是你招来的,你有什么话说?”

“我没有话说。”丁了了扶着旁边的小树,站起来看着他:“你老人家在临溪村一手遮天,你说我在杀人我就是在杀人,你说我是妖怪我就是妖怪,所以我自是没有话说。”

她拖着疼得发软的腿,慢慢地向前走了几步:

“不过我也有几句话要问四太爷你。”

“那夜的犬吠声十几里外都能听见,你家里的人都是聋子么?”

“第二天直到中午才开大门,是因为冬日安逸睡过头了,还是直等村里彻底平安才肯露面?”

“你老人家号称仁德慈善泽被全村,这几日我忙前忙后熬药救人,怎不见你派一个人来搭把手?”

四太爷被她一个接一个问题问到脸上,神色始终未变,倒是身边几个晚辈已经七嘴八舌骂了起来。

丁了了只作听不见,继续问:

“你说我救人用的法子不对,怎也不见你去请一个好的大夫来替代我?你不是人脉很广一呼百应的么?”

“你可别说什么大雪封山出不了门,前街二大爷带着几位长辈为了替大家采买药材,两天走一个来回、拼上性命出去过的!那时候你在哪里?”

她转头看向众人,瞧见了远远站着的二大爷和七婶子等人,微微一笑收回目光:“四太爷,我相信你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我,但是——您的年纪也不小了,您的威风还能庇护家中晚辈多久呢?”

坏事做尽了,旁人就算敢怒不敢言,那怒气却是一直都在的。您老可要小心树倒猢狲散呐!

这是在威胁。可是四太爷不怕威胁。

他气定神闲地等丁了了问完,一摆手:“等你把狼灾的事解释清楚了,我再来答你的问题吧!——玉柱、小六子,把她给我带回祠堂里去!”

这次他不提山神庙了,不知是因为山路难行,还是因为心里有了什么阴影。

去祠堂可不妙。

所谓祠堂,其实就是他自己家里腾出来的一间屋子。若去了那里,死了都没有人知道。

丁了了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不知转过了几个念头。

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是还要像上一次,拿刀子杀……

眼看丁玉柱已经应声冲了过来,丁了了浑身绷紧立刻就要拔刀。

却忽然听见巷子那端传来一声笑语:“大年节下,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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