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无数次回想起那晚,我都庆幸自己的直觉是对的。
时钟指到十二点。
楼上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阿姨下楼了。
但她好像没注意到我们,直直地穿过客厅,一直走到院子里,停在那棵桂花树下。
我以为是梦游,不敢出声,生怕惊扰了她。
夜色沉沉,风吹过树叶带动枝梢的风铃,清脆的碰壁声被寂寥无限放大,一下又一下。
那道纤细的身影转动,回首举步,踩着铃音起舞,每一个动作都用尽了全力。
仿佛所有的生命和期望在燃烧,而她自己甘做扑火的飞蛾,以极其悲怆的姿态葬身这片火海。
冷风戚戚,万籁俱寂,我和周海晏坐在门口,默默做这场生命之舞的观众。
一舞尽,她身体后仰,像是要交托给另一个人。
然而,伴随过度的希望而来的是极度的失望和绝望。
身后什么也没有,她狼狈地跌倒在地,双手疯狂捶打着地面,泪如雨下。
「为什么,你从不回来看我一次。我是怕鬼,可是我不怕你啊。
「你不在,他们都欺负我。」
我想上前拦着她,身旁一只大手拉住了我。
声音低哑疲倦:「你去,她就不会醒了。」
苦难以同样的方式流经每个人,而每个人却以不同的方式渡过苦难的河流,有人沉溺其中长眠不醒,有人背上行囊踽踽独行。
释怀是人一生的必经之路。
那晚,直到阿姨哭到脱力,周海晏才上前把她背回房间。
我拿温热的湿毛巾,仔细擦过阿姨的脸、手,把上面的泪痕和泥灰擦去,但我知道她心上的伤痕我擦不掉。
阿姨睡着后,周海晏又坐回了沙发,我安静守在他旁边。
灯光下,男人仰头看着天花板,眼眶发红。
好一会儿,他问:
「怕不怕?」
我说:「不怕。」
传说,树上挂风铃,风吹铃响,逝去之人会循声归家。
我妈刚走时,我每天晚上都会在门口挂一串风铃。
但是整整两年,我都没有梦见过她一次。
反而是我爸,把风铃摔碎一地,警告我不要搞这些乱七八糟的,害得他心神不宁,每晚做噩梦。
所以怕什么呢?